我们每一个人都在寻求更深的人生意义。当今在物质进步的同时，内心的发展是重要而有用的。大家可观察一下，具有内在力量的人遇到困难时，其面对困难的能力较强。具有内在力量的心态，是有助益的，它能影响我们处理问题和面对问题的方式。

 

    人性既大致相同，那么佛教的修行就对人生具有深义和助益。这并不一定指未来转生善道等等，就在今生，如果我们以适当的态度对待与我们同类的他人，则此种做法本身即能还给我们极大的满足。原则是善意与悲心。

虽然讲悲心主要是大乘（即菩萨乘）的经典，其实所有佛教的理念都是建立在悲心上。佛陀的一切法教可用两句话来表明。第一句是：“你必须助人。”这包括了所有大乘法。第二句是：“若不能助人，亦应不害人”。这是全部的小乘法。这表达了一切道德的基础，那就是不害人。大乘和小乘法都是立基于爱心和悲心。佛教徒如能助人，即应助人。若不能助人，至少也要不害人。

 

    开始修行时，我们应以克制自己为基础，尽可能不做有害他人之坏事。这是防御性的。此后，在发展出某些资质时，我们即应以积极助人为目标。在第一阶段，有时我们需要遁世，以追求自心的发展；然而，在有了一些信心，有了一些力量之后你必须留在社会，与社会接触，并在各界为社会服务---无论是在卫生、教育、政治或任何其他方面。

 

    有人自称心在宗教，企图以特殊的服装、特殊的生活方式和离群索居来表示，那就错了。一段净心修心的经文说：“你要转变内在的观点，不要去管外在的形象。”这是很重要的。由于修行大乘的唯一目的就在为他人服务，所以你不可遁世。为了服务他人、帮助他人，你必须留在社会。这是第一点。

 

    第二点是，修行佛法时，我们必须心脑并用。在道德方面，我们修温良的心性；由于佛法与属于智慧的因明关系密切，所以理智也很重要。没有知识，没有充分利用智力，你就不可能了解佛法的深义，也就很难获得具体的或完全合格的智慧。或许有例外，但我说的是一般法则。

 

    闻、思、修的结合是必要的。噶旦巴派的庄顿大师说：“我在闻法时，也致力于思、修。我在思法时，也求多闻和从事修行。我在修行时，并不放弃闻法和思法。”他又说：“我是均衡的噶旦巴”，意即他在闻、思、修三方面保持均衡发展。

 

    闻法时，要在将所闻之法融入于心，令心熟悉。学佛教不像学历史。你的相续心必须与佛教融合；心中要满是佛教。有一部显经说，修性如镜；你的身、语、意业如镜中所见之脸；藉着修行，你应看出自己的过失而逐渐改掉。如口传之法中所说：“如果在你自己与所修之间有容人走过的余地，那你就修行不当。修行不当，即成娱乐。一成娱乐，修行就可能变为争端。争端一多，甚至会引起战斗。这根本不是佛教的目的。”

 

    学习修行时，我们必须把修行和自身的行为连在一起。有一个故事，说一位噶旦巴学者，也是瑜伽士，在读律时得知不宜以兽为皮坐垫。当时他正坐在熊皮上，于是他立即把熊皮抽掉。往下读时，又得知天气寒泠或人有病时可以兽皮为坐垫，于是他又小心把熊皮放回原处。这是真正的修行----学到做到。

 

    如果你把佛教当作学问来研究，那根本是另一回事。你的动机只是获得某一学科的知识而已。然而，被认为是佛教徒和修行人的我们，则应当下力行所学之法。这样我们才能亲身体验佛法的真正价值。

 

    我要讲的第三点是，开始修行时，不可期望过高。我们生活在电脑和自动化的时代，因此你可能会觉得自心的发展也是自动的，只要一按钮就完全改观。事实不是这样。内心的发展不易，需要时间。外在的发展，如最近的太空任务等等，不是一下子就达到现今的阶段，而是经过多少世纪的努力，每一代都靠着上一代的发展成果作更进一步的发展。然而，内心的发展甚至比这还难，因为内心的发展不能代代相传。你在过去生中的经验对你今生影响极大，而你今生的经验又成为你来生发展的依据；但一个人内心的发展是无法传给另一个人的。因此，什么都要靠自己，这就需要时间了。

 

    我遇到过这种人，他们开始修行时非常热心，但过不了几年就把修行全忘了，当初所修的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。这是开始时期望过高所致。寂天菩萨在其所著《入菩萨行论》中强调修忍的重要性。忍不仅是对待敌人的态度，也是牺牲的态度、坚决的态度，令你不会心灰意懒，你应以大决心修忍。这一点很重要。

 

    以我自己为例。我出生在佛教家庭，我能用藏语学佛法，很小就皈依三宝。因此，从修行佛法的观点来看，我比你们方便多了。但就我个人的发展而言，我开始认真修行是在十多岁的时候。从此修行不断，回顾以往那些岁月，自己在两三年中的进步，可以看出，但在几周内的进步，就看不大出来了。是故，坚毅不懈的修行，至关紧要。

 

    内心的发展要逐步的来。你可能想：“今天我内心不静，精神不安”，可是你若比较一下，回想五年、十年或十五年前的情形，想想：“我那时的想法如何？那时我内心有多少平安，而现在又如何？”这样一比，你即可发觉自己没有白修，确有一些进步。你应如是比较，不是跟今天的、昨天的、上一周的、上个月的，甚至不是跟去年的感觉比较，而是跟五年前的感觉比较。比后你就能知道自己内心已有何等进步。进步要靠每日修行，持久不懈，才能获得。

 

    有些人认为佛教是来自东方的古老宗教，可能不太适合西方人、现代人；或者认为藏传佛教是藏人修行的不太适合汉人等等，我并不这样认为，一切宗教的精义无不针对人类的根本问题。只要是人类，不管是西方人还是东方人，不管是白种人、黑种人、黄种人还是红种人，只要人类有生、老、病、死之苦，就都一样。只要有这些基本的人类之苦在，就没有佛教适不适合哪些人的问题，因为佛教的精义所讨论的即是此苦。

 

    不过，有一个与个人性情有关的问题。有人喜欢某种食物，也有人觉得另一种更好。

同样的，对某些人来说，某种宗教更为有益，而对另一些人来说，则另一种宗教则更为有益。在此情况之下，人类社会中的多种宗教乃有其必要和用处，而现在一些西方人士和汉人，无疑有人觉得藏传佛教更适合他们的需要。

 

    谈到佛教的本质时，没有适不适合的问题，也没有更改基本教义的必要。然而，在表面上，则可变更。我称之为分辨宗教的本质与外在的仪式。印度、中国、日本，或藏地，或其它地方，所信奉的佛教相同，但文化传统有异。因此，佛教在印度与印度文化结合；在汉地与汉地文化结合；在藏地与藏地文化结合。其他地区，亦复如是。由此看来，佛教在西方也有可能与西方文化结合。

 

    佛教的本质不变，无论到什么地方都能适合。然而，佛教表面上的某些仪式，就不一定能适合新的环境，这些仪式将会改变。至于如何在某一地区改变，我们不得而知。这是随时间而来的演变。佛法初自印度传入西藏时，没有人有权说：“佛法如今已来到一个新的地方，从现在起，我们必须这样或那样去修。”当时根本无此决定，而是任由佛法逐渐演变，终于有了独特的传统。对西方人来说，可能也将是这样逐渐的终于有了与西方文化结合的佛法。无论如何，将此新观念引入有取其精义和适应本身环境的重大责任。

 

    在这一方面，我们必须用心研究。不要走极端----过分保守不好，过分急进也不好。如佛教中观所说，我们应取中道。在各方面都守中道，是非常重要的。连每天的饮食，都要适量。吃得太多，麻烦就来；太少则又不够。所以，日常生活或整个生活方式，要在持中，不可偏于一端。我们的头脑必须完全了知目前环境与文化传统----了知什么在日常生活中有价值，什么在日常生活中没有用，即便是文化传统的一部分。

 

    以文化为例，某些过去的传统可能不适用于未来。在新环境下，社会制度和社会思想将会随之而变，文化的某些方面可能不再有用，旧有文化中的某些方面不适用于现代的日常生活，那么这些方面就应加以修正，仍有意义、仍有用处的其他方面，就应予以保留。

 

    若真对佛教有兴趣，那么最重要的就是依之而行----修行。研究佛法，然后以之为武器来批评其他理论或观念，是不对的。佛教之目的就在克制自己，不在批评他人。非但不要批评他人，反而要批评自己。要自我省察：我在对治自己的怒气方面做了多少？在对治自己的贪、嗔、慢、疑方面做了多少？这些都是我们必须在日常生活中以所学得到的佛法来克制的。

 

    身为佛教徒，我们修的虽是佛法，但也必须尊重其他信仰，如基督教、犹太教等等。我们必须认清和感激它们在过去许多世纪中对人类社会的贡献，同时也必须努力与它们共同服务人类。对其他信仰采取适当的态度，是初学佛者尤应谨记于心的。

 

    而且，佛教中也有不同的宗派，不同的修法，我们不可有此好彼坏之类的想法。门户之见和批评其他法教和宗派，是很不好的现象，非常有害，应于避免。

 

    首要之事乃是在日常生活中实修，这样你即可渐知佛教的真正价值。佛法不是知道了就算了，而是要用以改善自心。要能做到这一点，那就必须使佛法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。你若把佛教的教义放在一栋建筑里，一离开那栋建筑你就不修了，那你永远也不能得其真义。